□李积霖
反观齐白石诗词,烂漫真挚有时近乎口语,齐白石刻了许多寄托怀乡之情的闲文印,如“吾家衡岳山下”“客中月光亦照家山”,这是齐白石自抒胸臆的第一主题。齐白石写了许多的怀乡诗,如:“登高时近倍思乡,饮酒簪花更断肠,寄语南飞天上雁,心随君侣到星塘。”又如“饱谱尘世味,夜夜梦星塘”“此时正是梅开际,老屋檐前花有无”,这些诗句是齐白石“夜不安眠”“枕上愁余”时所写的肺腑之语。当齐白石认定自己是农夫的时候,多年储备的自然信息便源源不绝地奔赴腕底、笔端、刀锋,化作了新的艺术元素,抛弃了古人表达情感的艺术手段,创造出表达齐白石特有情怀的艺术语言和艺术形式。变法和着变意,变意和着变法,乡心伴着童心,童心也总念乡心。这种乡心、童心和农民之心的真诚流露,天真直率的状态或许就是齐白石的艺术通达气质所致。同是画荷,齐白石惯用阔笔泼墨荷叶,有时也画一个斜刺而出的莲蓬横于水面。但在其笔下,无论是荷花、荷叶还是翠鸟、鸳鸯、莲蓬、鱼虾,纸卷里却没有丝毫哀怨惆怅之气。因为齐白石是个职业画家,木匠出身、高龄北漂,要赚钱养家,作品被大众所喜爱,他已非常知足。齐白石从来没有入仕愿望、懒于应酬、不管闲事、与世无争,始终以一颗纯真的心,沉浸在农村生活的体验之中,沉浸在艺术故乡里。齐白石的乡心、童心和农人之心的流露和艺术中的乡土气息,根源于齐白石湘潭淳朴的农村生活,所以他在取法自然生活的物象中又复归于自然生命,在盎然生机里透露的往往是其天真烂漫的品性。
吴昌硕、齐白石的绘画成就和艺术成长过程很好地诠释了今天画家如何学习写意绘画的真谛。绘画创新是当代致力于中国画学习的学子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是致力于传统,寻找自我的必经之路。吴昌硕言“小技拾人者易,创造者难。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至多半年,可得皮毛也。”齐白石言“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这既是齐白石的造型观,也是齐白石在整个艺术格调上,欲求沟通世俗和文人,民间与传统的审美意趣。尤其晚年的齐白石日趋简化的画风,是日益强化了“不似之似”的造型,也日益强化了“神”的主导地位,臻于“笔愈简而神愈全”的境界。当今,诸多画家从表面上去学习吴昌硕、齐白石大写意绘画,千人一面,似曾相识,可悲又可恨,更有甚者,画了多年的题材,竟然没有写生过,没有看见过,只是抄袭吴昌硕、齐白石的外形,然后东拼西湊,不伦不类。这种闭门造车,害人害己的作品丝毫没有吴老、齐氏写意绘画的生命力。吴昌硕言“或拟温日观,应之日否否,画当出己意,摹仿堕尘垢,即使能似之,已落古人后,所以自涂抹,但逞笔如帚,世界隘大千,云梦吞八九。”我们提倡学习吴昌硕,但应该学习其绘画精神。齐白石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李可染师从齐白石、黄宾虹,潜心于民族传统绘画的研究与创作。新中国成立后,他进一步致力于中国画艺术的革新。将“可贵者胆,所要者魂”“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为座右铭,使古老的山水画艺术获得了新的生命。他不仅创造性地探索出了一种新的图式,并且表现出了深厚凝重,博大沉雄的精神力量。可染先生的山水以鲜明的时代精神和艺术个性促进了民族传统绘画的嬗变与升华。因此我们应该从吴昌硕写意花鸟画到齐白石画风“北传”进行深入的思考,在研究中发现其规律与理性,逐步找到自己的绘画语言与本真自我,进入一个高的艺术境界。“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往前走。
中国画创作重在借物抒情,对物象的感受力体现在“情”字上,而“情”字是画家创作出高格调作品的前提。在此基础上营造出客观对象富有的和画家所感悟到的精神特征的结构关系——“笔墨结构”。(张立辰先生言,笔墨结构成为中国画特有的艺术语言,也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而来,它来源于彼此联系又运动不息的客观世界但又高于现实。)正如吴昌硕、齐白石作品一样具有丰富多彩的笔墨内涵,又具有健康、高雅的理想品格。因此学习吴昌硕、齐白石绘画绝对不能生拼硬凑的摹仿外形。“画之所贵贵存我,若风遇箫鱼脱筌。”(吴昌硕语)一个有作为的画家应该“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使感情冲动在作品当中得以升华,在创作过程中既要做到胸有成竹,又要“迁想妙得”,又能“临见妙裁”。张立辰先生画荷花,是历代画家乐于表现的题材,但张立辰自幼生活在荷塘之畔。穷其一身对南方、北方春夏秋冬的荷花仔细揣摩研究,最后画出了超越历代前贤不同的写意荷花,富有新的中国画气象,新的笔墨意境。所以画家要到生活中领悟自然,体验人生,提高修养,提高艺术创作的格调。孔子曰:“士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只有品德提高了,才能发现真、善、美,只有综合修养提高了,绘画境界自然就提高了。
“笔墨当随时代”这是石涛的宣言,也是我们每一位有志于中国画发展的同道努力的目标。吴昌硕、齐白石的艺术思想同样接受了石涛绘画理论的影响,但关于绘画的见解更多的是自己全面艺术修养和多年艺术实践经验的总结。尤其是吴昌硕“画气不画形”“梅花性命诗精神”“山是古时山,水是古时水,山水饶精神,画岂在貌似。”“直从书法演画法”。齐白石“以农器谱传吾子孙”“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不是独夸根有味,须知此老是农夫”“不独老萍知此味,先人三代咬其根”,都是将诗、书、画、印熔于一炉之见解。齐白石以本真、自我、变法、变意以及本质的艺术表现和“衰年变法”与吴昌硕在画风上拉开了距离,在今天对于我们有巨大的启发和教育意义。新的时代赋予我们新的使命,也对新时代的画家提出了更高的创新要求,中国画的创新历代有之。如“徐渭、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李可染”等,他们都是在传统基础上冲破了桎梏,抓住了生活中切身的感受。吴昌硕率先以自己金石书法的深厚造诣,全面的文学修养把篆书、石鼓文的金石古拙之意带进了写意花卉,用雄肆朴茂的新风替代了文人画一度的柔媚纤细画风。齐白石与黄宾虹继起,一位更多地吸收了民间艺术造型和亮丽明快的自然色彩,表现农民的趣味和童真,作品刚健清新、雅俗共赏;一位则着力于融汇前人笔墨精华而寻求多变,追求笔墨意蕴,以“浑厚华滋”的山水画独领风骚,最后进入无法而法又忘我的高妙境界。潘天寿先生师从吴昌硕,但他学习吴昌硕绘画精神,在中国画不被重视的困境中重建中国画的人文图式,高扬民族精神性,并从笔墨内涵、构图经营、平中求险的画法到格调意境等综合探索中,将作品推到大气磅礴的境地,从而以摄人心魄的力量感和强烈的现代意识,在学术层面上捍卫民族传统文化,并跻身于20世纪中国画“借古开今”的四大家之列。他们都体现了“笔墨当随时代精神”,成为我们的楷模,这种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们。继承与创新,一直是中国画发展的两个大问题。没有继承就没有创新,没有创新就没有发展,在继承当中求发展,在发展当中继承传统,这是永恒的课题,也是毋庸置疑的。创新是当代学子的使命,但要在前人的法理中求变求新是需要勇气的,只有踏踏实实地学习前人的精华,将画理、画论、画法、文学、书法、篆刻等艺道熔于一炉,并走向自然,走向生活,就会产生具有时代精神的新作品,艺术体现着一个时代的精神,展示着一个民族的特性。潘天寿先生说:“吾国中国画,至少近四千年的悠悠历史,它的发展过程是无人可比拟的,它的崇高成就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这是——灿烂的极乐天国中的奇花,是我们东方民族的宝物,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宝物。”因此我们要弘扬中国画精神,发展中国画,绝不能拘泥于任何一个极端的艺术家所选择的造型尺度和审美的中界点。在传统的基础上要不断地开拓创新才是我们真正的使命。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谈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以此作为我们致力于中国画发展的治学之道。
《青海日报》(年05月20日第6版:文化)
声明:以上内容除注明来源稿件外,均为青海日报原创稿件,未经书面许可严禁转载!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zlfa/339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