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故事#
如果没有亲眼所见,你或许很难想象,演绎出这样美妙乐曲的竟是一群残疾人。
十几年前,北京科技职业学院的老师刘继东、仲辉乐相约辞职,带领毕业的学生组建了民乐团。师生皆为残障人士。
他们中有人曾因左手萎缩而成就“反拉二胡第一人”的称号;有人双目失明,一亮嗓却让人如沐仙境;有人患上重度小儿麻痹,长期康复训练后玩起了中阮(弹拨乐器)。
组建乐团的目的,也不仅仅是源于热爱,更希望让大家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他们吃住在一个院子里,一起排练、一起演出,彼此照应。
生活清苦,十几年过去,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春天,葡萄枝上还没长出新叶,一只黑白狸花猫突然窜上藤蔓,卖弄它灵活的身姿。院中靠墙的位置,放有一只铁笼,兔子正在安静地啃食青菜。这是北京市海淀区西北角的一个旧农院,除了大门口的几个竖排标语,再没有能揭示住户身份的证据。
北京山水民乐艺术团,是一群由80后、90后组成的十人乐团。单看名字,窥不出更多的信息。而当打开他们的演奏视频,更多隐秘的信息才被人了解。
这是国内唯一专注民族器乐、声乐的残疾人专职乐团,是唯一参加过年残奥会开幕式演出的残疾人乐队,曾应邀在人民大会堂等地演出,具有较高的音乐水准。
山水乐团所在的农院
早上8点半,北京城地铁最繁忙的时候,团长刘继东在一间简陋的屋子里做直播前的准备。三部手机,两个充电宝,一副三角支架,构成直播的重要工具。
房间既是他们排练的地方,又是他们生活的场地。在三角架的右侧——直播的盲区,摆放着圆型餐桌,上面还有没收完的勺子和碗盆。
自从开展网上直播后,窗帘一拉上,灯光一打开,就搭建出简易的直播间。
8点45分,乐团正式开始直播。刘继东带着一部手机坐到最后排,负责直播控场和一些小型打击乐。
“来一首《云宫迅音》”
“《千年等一回》”
“《枉凝眉》”
……
公屏上的文字快速滚动着,一条淹没一条。呼声最高的还是那首带他们“出圈”的《云宫迅音》,年版《西游记》里的片头曲。作为重头戏,本来打算放到后面演奏,但刘继东不想驳了大家的兴致。
“好了,就《云宫迅音》。”他迅速调出伴奏。熟悉的调子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木鱼、中阮和竹笛依次加入,当年坐在电视机前的童年记忆又回来了,长短不一的称誉流动在直播间。
乐团成员高欣欣在忙碌的团队中显得格外扎眼。她手里没有负责的乐器,只埋头坐着。新进入直播间的网友不明所以,“那个红衣女在里面是凑人数的吗?”
有人回:《云宫迅音》她负责唱“啊”。
这一句很快被淹没了。笛声逐渐到了高昂处,鼓点也密集起来,高欣欣拿着话筒起身。
“啊……”字一出,直播间似乎炸翻了锅。原先凌厉的质疑和不甚礼貌的言辞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衣姐姐”。
《云宫迅音》直播现场,一定要听到48秒……
高欣欣患有视觉障碍,早年的一次手术之后,完全失去了光感。年,她曾在北京残奥会开幕式担任首席领唱。网友们称呼她为“啊姐”,就是源于《云宫迅音》里的唱腔。每次直播时,都有人喊着要听“啊姐”亮嗓。在网友那里,“没有啊姐,这首歌就没有灵魂。”
直播间的人数在增加,“小红心”不断被点亮。
9点13分,北京市的直播排名中,山水乐团从第13名跃升为第8名。曲子早已换了好几轮,仍有人喊着,“红衣姐姐来一首。”
山水乐团最初的组建,始于一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尝试。
仲辉乐,现为山水乐团业务副团长。15年前,他与刘继东一起,担任北京科技职业学院特教学院的音乐教师,面对的是一群身体患有不同程度残疾的学生。
几年的教学观察中,他们发现,毕业后的学生通常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回老家结婚生子,要么找点什么能做的事,挣点惨淡的工资。
意识到这一现状,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教师相约辞职,凑上一些钱,带上班里的二三十个学生,组建了民乐团。“大家在一起搞音乐多好,这是我们想要的一种生活,让音乐梦想延续。”仲辉乐解释。
最初,每个人都信心满满,期待哪天能撞见黎明的曙光,靠特长养活自己。他们在郊区租了四间平房,男生两间,女生两间,简单添置了几张二手床后,学生们把宿舍的被子搬来。
大家吃住都在一起,彼此照应。腿脚不灵便的成员为盲人打来洗脚水,吃饭时往他们碗里夹爱吃的菜。一群火热的年轻人开始了梦想之旅。
现实却是一颗待戳的泡沫,残酷而易碎。一个月里,这个近三十人的乐团只接到了一次演出任务,再没有其他收入。几乎要坐吃山空。
为了扭转局面,他们开始寻求新出路。
西进,又南下。
9点34分,直播时长已近一小时。有人送出分值较大的礼物,陡然跃居直播间的榜一,要求听一曲“能吹哥”的独奏。几个人小声商量过后,决定以中阮和二胡伴奏,来一首竹笛版的《扬鞭催马运粮忙》。
紧挨着仲辉乐的空椅上,放有不同型号的竹笛,他捡起一支短笛,贴到脸上用力瞧。由于患有先天性白内障,仲辉乐看东西时需要隔着很近的距离,无论看谱子还是浏览手机上的信息,都要贴到眼跟前。为此,他曾戏称自己“吃谱子”“吃手机”。
“能吹哥”仲辉乐在看手机
曲子很欢快,仲辉乐干脆立起来,站着演奏,双腿也跟着打节拍。这个戴黑边框眼镜,身穿黑皮衣的男人总是微笑着,看起来很斯文。
作为音乐教师,仲辉乐擅长竹笛、洞箫、唢呐、葫芦丝……凡是吹奏的器乐,几乎都能上手。因这一特点,山水乐团在网上走红后,他被冠以“能吹哥”的称号。
十多年前,“能吹哥”带着学生辗转到西安,希望能在那个文化馥郁的六朝古都扎稳脚跟。
他们没有钱租房,只好在无人居住的旧房子里凑合。做饭时没有烧火的工具,就捡来枯树枝,剁一剁,当柴烧。为改善居住环境,他跟学生们一点一点,拔掉高过腰际的满院杂草。“腿部有残疾的学生只能趴在地上拔。”回想起这一幕,仲辉乐依然有一点小小的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把学生带好。
在西安的那三个月,有家长把这定性为“胡闹”,闻讯赶来,带走了孩子,也有人选择主动退出。看着身边的学生陆续离开,仲辉乐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包围,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走投无路时,浙江的一位爱心企业家听说了他们的事迹,“决定挑两三个拉二胡的常驻景区演奏。”与企业家碰面那天,师生们的心情复杂而沉重,以为从此天涯各路。全团二十多个人打起精神合奏了一曲《二泉映月》,所有的感情都在曲子里了。现场目睹那种气势,企业家愣住了。
“震撼,感动。”这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两个词,“不挑人了,一起去吧。”
那时起,全团一起被邀请到浙江的景区演出,在偏远的深山区,他们每月领一份多元的工资,一待就是三年。
山水乐团演奏《二泉映月》
王钊是大家嘴里的“反手哥”,很招人喜欢。
初学二胡时,王钊八九岁的年纪。由于先天性左手萎缩,他的左手臂没有发育,无法正常摁弦。曾因此,王钊被二胡老师拒绝在课堂之外。出于对二胡的喜爱,他试着用右手摁弦,左手拉弓,与所有人唱起“反调”。
最终,老师被王钊打动,与他一起探索反拉二胡的技巧。
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在生活中也可洞察一二。小时候,王钊偶尔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他从没畏惧退缩过,总会毫不犹豫地欺负回去,“打不过也要打。”
记事时起,妈妈从没把他当残疾人对待,身边的玩伴也都是健全人。这给他带来的最大影响是,“从不会因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卑。”反拉二胡也一样,对他来说,这相当于人群中的“左撇子”,仅是习惯使用左手和习惯使用右手的区别。
为了更好地固定,王钊将左手用皮筋套住,练就了反手拉二胡的本领。年,这个不轻易服输的少年考上了北京科技职业学院,与众多残疾同学一起学音乐。后来,在学校的申报下,他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世界上“反拉二胡第一人”。
“反手哥”王钊右一
9点55分,有人点了《赛马》。
王钊和另外两位拉二胡的朋友该上场了。三把二胡同时响彻在屋子里,“反手哥”成为此时直播间的高频词。《赛马》最经典的一段,是两个人同时控制一把二胡。曲子进行到高潮阶段时,王钊用右手摁住旁边朋友的弦,另一人单手拉弦,共同演绎至曲子终结。
这是网友最喜闻乐见的一幕,看多少遍都有人买账。
在河北邯郸的老家,王钊早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红人,去年9月,有网友在偶遇“反手哥”合影后,发到了短视频平台。照片里,王钊穿一身红色西服,一如往常般面色凝重,身旁的女孩微笑着,挎着他的胳膊。
在个人抖音账号上,王钊每隔一段时间,发布一条二胡独奏的视频。《二泉映月》《梅花三弄》《左手指月》《失恋阵线联盟》……古典曲,流行乐,只要哪首曲子被提到的次数多,王钊就会考虑录下来。有时还会和陌生主播连线,进行直播PK或合作演奏同一首曲子。
开播以来,王钊认识了不少热爱音乐的主播,有些也是残障人士。他们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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