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代人来说,晚上睡不着觉,可以起来刷个剧,或者拿起手机,看下抖音,刷个朋友圈。
可是,古时候的人,他们没有朋友圈,没有智能手机,甚至没有灯和电,晚上要是睡不着觉,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其实,古人一点也不用我们来操心,因为他们的夜生活,过得比我们要丰富有质量多了。
夜里听风听雨听流水首先,可以来一场有格调的发呆,或者相思。
比如像张九龄,他在一个明月高升的夜晚,守着漫漫长夜发呆,不禁想起了远方的人,写下了《望月怀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在这样一个月夜难眠的晚上,远方的亲人,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望着明明如月,发呆,思念?然后怨叹长夜太过漫长,忍不住灭去烛光,走出房间,让自己沐浴在月光之中,继续发呆,思念。可是月光却不能够采摘一缕,赠与思念的人,不如回到室内,寻个美梦,或许在梦里,就可以相会了呢。
还比如像李白,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是因为思念睡不着觉,还是因为睡不着觉才思念,他也在一个月高风清的秋夜,写下了一首相思名篇《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相思这件事情,最是难耐。所以许多年之后,胡适先生在一个不眠之夜,也写下了一首诗:
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
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
难眠之夜,有人想,总比没人想要来得好;有人让你想,总比没人让你想,要来得好。
夜半抚琴发完呆,想过亲人,思过情人之后,如果还睡不着,可以看看书。
夜半灯黄,看书总比看手机要来得雅致许多。
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有静静地去看一本书了?从前一两天看完的一本书,现在是不是看了好多个礼拜,都还没有看完呢?
古时候的人们,读起书来,可是认真的,比如陆游,他在寒夜里读书,是:
韦编屡绝铁砚穿,口诵手钞那计年。不是爱书即欲死,任从人笑作书颠。
书的串绳读断了,铁砚也是磨穿了,口中诵读,手里抄写,不仅不分白天晚上,也不去计算年头。
和陆游寒夜读书的艰难比较起来,于谦读起书来,怕是要轻松许多。
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书籍对于于谦来说,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不仅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要看,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也是需要它的陪伴。当眼前浏览过无数的文字后,胸中再无半点尘世间世俗的杂念,更不用说难以入眠啦。
当然,这种读书之后可以好睡的效果,跟我们读书读着读着就昏昏欲睡的境界,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读书还可以让人免于庸俗,所以古人还说:
传屐朝寻药,分灯夜读书。虽然在城市,还得似樵渔。
早晨的时光,适合出门锻炼,去爬爬山也好,采采山中草药也好。到了晚上,就适合挑灯夜读了。俗话说,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更何况我们这种活在城市化生活中的人,每天被烦烦扰扰,奔奔波波的生活所累,倘若拿起书本读一读,便恍然有那种像樵父和渔父一样的自得其乐的意境。
夜半对弈看过书之后,如果还是觉得睡不着,那就再试试一展才艺。
比如像王维那样,坐在自家的花园之中,在竹林之间,约上明明如月,来一首“幽篁曲”: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林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心清如月,精神愉快的时候,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心情失落,徘徊难眠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弹唱一曲: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人愉快的时候,容易找人分享快乐;人忧郁的时候,却常常要独自一人感受。
当你夜半忧思,难以入眠的时候,也可以起来弹奏一曲,至少还有温柔的月光,透过薄帷来陪伴你,有习习清风,来抚摸你的衣襟。屋外的孤鸿哀号而过,北边徘徊飞翔的林木翔鸟,都是你的知己,它们也会陪伴你一起,享受夜的忧思与漫长,心的徘徊与惆怅。
夜半长啸与其在屋中独自伤心,不如推门而出,赏花赏月赏春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张若虚的这首《春江花月夜》,写尽了月的孤寂,写尽了人的渺小,写尽了年华易逝,写尽了岁月无情,写尽了世事变迁,写尽了沧海桑田。
和浩浩江月比较起来,一夜无眠,又算得了什么呢?
卧听风雨人生短暂,莫若及时行乐,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开心的时候,总要喝上几杯,人忧伤的时候,更要喝上几杯。
所以李白就常常在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倘若觉得一个人喝,实在寂寞无聊,那可以约上几个好友,来一场畅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倘若喝醉了,也没有关系。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我醉我的,你回你的,要是觉得不尽兴,明天,你带上琴,我带上酒,我们再在月夜之下,来个一醉方休。
拥酒入眠倘若酒喝得不够,还是觉得睡不着,怎么办呢?
人生苦长短,那就及时行乐吧,白天都不够我们挥霍,那就在晚上,来一场秉烛夜游吧。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後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夜游的时候,不一定要夜宴歌舞,不一定要管乐宾客,有时候,也可以到大自然之中,去听听春的鸟声,夏的蝉声,秋的虫声,冬的雪声,可以在松下听琴,在月下听箫,在涧边听瀑,在山中听松……
厌倦了俗世尘扰的你我,也许不妨静下心来,在月夜之下,感受“松含风里声,花对池中影”,在秋夜之中感悟“草间蛩响临秋急,山里蝉声落暮悲”,可以体会“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可以沉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在乡郊之间享受“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一切都是寂静无为的,万念皆寂,万念皆空。
举杯邀月可是,太寂太空,有时候,也会让人难受。毕竟人生,一味逃避隐藏,也是不好的,毕竟明天太阳升起,我们又要重回凡尘,投入到匆忙奔波的人生中去。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在无眠之中,听着外面的风和雨,你不想就此碌碌庸庸了却此生,还想试着为人生在闯一闯,为理想再搏一搏,为了家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于是,第二天早上,你又写下了一首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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