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北京谈到吃喝玩乐,一天打算花个百八十万,也有地方让您去造。过去北平您兜儿里只有块儿八毛,也能让您乐和个够。
北平天桥就是最乐呵的地方,艺人们都是身怀绝技,不像如今小鲜肉靠脸吃饭。天桥八怪有几位从不吐露真名实姓的,他们认为拉场子卖艺糊口,已经有辱祖宗,实在不愿意再称名道姓。
大金牙,因为他嘴里镶有金牙,所以自己取名大金牙。大金牙的拉洋片,边说边唱,不但音调铿锵,姿势诙谐滑稽,形容义和团大师兄们愚鲁无知,红灯照的狠毒恣肆,恍如身临其境。加上他有十多张现场大照片,从放大的西洋镜里看,比后来各种书上翻板照片,要清晰逼真多了。后来北京大学有位教近代史的朱教授借去复印一套,代价是二百银圆。大金牙每逢谈到这件事,就眉飞色舞,引以自豪呢!
云里飞,梨园行地道科班出身。他粉墨登场,只要同场的师兄弟在台上有点差错,他不但不给人家兜着,而且当场开搅,所以人缘越混越差,久而久之没有人敢惹,他就流落在天桥撂地卖艺了。虽然没有成套戏衣,可是他能废物利用,香烟盒当纱帽用,彩色纸糊护背旗,居然唱得有声有色,令人百听不厌。有人打几次转(要几次钱)都坐着不走,一直听到收摊散场。
田忙子是绿营旗兵,他的十番在当年可算一绝。所谓十番是笛、管、弦、箫、云锣、汤锣、提琴、木鱼、檀板、大鼓一共十样,所以叫十番。原本是多人吹奏弹拉的乐器,田忙子匠心独运,自己做了一个十番架子,吹打弹拉,一人包办。不但箫管并奏,而且锣鼓齐鸣,忙得他口鼻并用手脚不停。田忙子尽管忙,可是吹唱铿锵,音律不乱,他的田忙子外号,就是这样得来的。当年北平哈尔飞戏院,改成杂耍园子,后台管事唱“莲花落”的常旭久,认为他的玩意儿如果就此湮没,未免可惜,而且若干听杂耍的座上客,不一定都逛过天桥,田忙子这档子十番准能叫座儿。于是找忙子谈谈,忙子说他伺候惯了一般贩夫走卒,出言不够雅驯,难登大雅之堂,始终不肯到杂耍园子登台献艺。
大兵黄,每天过午才拉开场子卖艺,小螃蟹不经醉,四两烧刀子一下肚,立刻脸红脖子粗,说起话来,好像舌头短了半截。他最爱讲直皖大战,绘影绘声,恍如亲临战阵,有时讲溜了嘴,月旦时贤,诋毁时事,口沫横飞,荤素齐来,警察就不得不出面制止取缔啦。他倒好,绝不反驳,一声不响,扛起大旗,转移阵地,走不了三五步,炮声隆隆,他又再续前言,照讲不误了,甚至于取缔他的警察也挤在人群里听得津津有味。
万人迷,最初在天桥说单口相声,天桥虽然鱼龙混杂品流不一,可是万人迷的相声不带脏字,时常作揖请安让女听众回避,他好畅所欲言随便胡侃。万人迷长了一副上人见喜的面貌,而且声音嘹亮,所以他师父给他取了个万人迷的艺名。据说他时常把卖艺所得周济贫困,日久天长受惠者,都是附近一带饥寒住户,周善人这个外号,就被传扬开了。
花狗熊,有人说他在清宫当过差,刑部管过案卷,最后沦落到摆地卖艺,愧对宗族,所以隐姓埋名。因为他身材伟岸,爱穿大花坎肩,自称花狗熊。他虽然有时也单桩说相声,其实他以说《刘公案》最拿手。他借着刘墉审案能把清代吏制以及官员们升迁降黜,说得委婉周详,入情入理。有时谈点宫闱秘辛,也都是向所未闻的掌故。
管儿张,他学过声乐,受过严格训练,所以差不多的乐器,他都拿得起来。他研究出一种用竹管制的小管乐,吞吐力极强,他可以用鼻孔吹奏,模仿百鸟争鸣、百兽发威,真如置身幽岫孤崖、群籁竞奏情景。他学说各地方言,也是一绝,说苏白、江北腔、山东山西土话不算稀奇,还能说一口很地道的福州、广州话。从未离开京城一步,能够说这么多的方言,而且大致都不离谱儿,实在难能可贵。他后来收了两个好徒弟,带着徒弟漫游大江南北在汉口落户养老。
穷不怕,有人说他是黄带子(大清皇族),可是他自己坚决否认,同时对自己姓名讳莫如深,自称穷不怕,所以大家也叫他穷不怕。他有时衣着光鲜为公子,可能第二天又变成衣衫褴褛的乞丐了。有人问他缘故,他总说是欠人酒钱,衣履都入了当铺。他在天桥卖艺,一拉开场子,先在土地上画一个大方格,把当天要说的子目,一条一条写出来,想不到居然笔势雄健一看就是个念过书的人。有时根据小报上的社会新闻开讲,可是经他一解说,没有不赞叹他眼光犀利,真有点鬼门道的。当年北平《小实报》记者王桂宇未发迹时给《小实报》写方块,时常把穷不怕的话当金科玉律写在报上,不逛天桥的人,看了王桂宇转述穷不怕的,还不相信,特地到天桥看看穷不怕是甚等人物的,最后也变成穷不怕的听众。后来穷不怕突然在天桥失踪,有人说他被天津青县一位赵姓土财主看中,被接走陪他老太爷醒睡解闷享清福去了。所以后来有人数天桥八怪,数来数去只有七怪,那就是把穷不怕给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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