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到,又要领略一回《红楼梦》中的中秋节。作为八十回前最后一次中秋,极可能也是贾家人过的最后一个中秋。整个节日在一片凋敝和颓丧中度过。
没有王熙凤的中秋节,与元宵节的热闹完全没法比。而贾母偏偏要听笛音……这个细节很多人忽略,甚至觉得看不懂。忽略者认为不过就是一个细节描写。懵懂者虽知曹雪芹不可能无故设计这一段“笛音”,却又猜不出笛音背后意思。其实,笛音背后隐喻不复杂,甚至想通后每每令人泪流满面。
(第七十六回)这里贾母仍带众人赏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贾母笑道:“果然可听么……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慢的吹来越好。”只听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
贾母听笛音哭了,这是一个最重要的信号,一定要重视。
中秋夜贾母听笛赏月,非要听那慢慢的“悲音”,好听固然好听,但却难免凄凉末世之感。若是少年人带头如此,必被长辈责问不该如此颓丧。奈何贾母带头,众人倒听了个如痴如醉。
而且,这“一缕笛音”,吸引了大观园中所有人注意,最后连妙玉都出动,大有“空山惊鸟音,飞鸟各投林”之意。
所以,中秋夜这一段笛音,按说不该有,却偏偏出现,就是不好的预兆。
不光如此,上元佳节时,贾母也是让梨香院诸人用“萧管”演奏《惊梦》等曲,《惊梦》出自《牡丹亭》,杜丽娘“思情”死于八月十五中秋节。《牡丹亭.离魂》中,有曲牌,唱腔凄婉,纯以洞箫伴奏,曲调缠绵如泣如诉,直教人潸然泪下而不知。
脂砚斋批语《牡丹亭·离魂》伏林黛玉之死!林黛玉中秋当晚有诗“冷月葬花魂”,证明她与杜丽娘一样死于中秋之夜。第七十五回这个中秋夜,肯定是她人生过去的最后一个中秋夜,下一个中秋夜,势必过不去,想想怎不令人痛断肝肠。
贾母听笛前,贾赦突然失足崴了脚。脚通父子手足,这次宴会上,贾家人能到的都到了,唯独缺了贾赦庶子贾琮。按说这个孩子经常不出现也正常,但除夕、元宵他都在,没道理中秋团圆佳节他却不在。贾赦失足崴脚,极可能暗示贾琮夭折了。
贾赦是荣国府嫡长房,代表着荣国府的传承,他们长房是贾政二房不可替代的。可贾琮夭亡,王熙凤病重,贾琏只有一个女儿巧姐,所有线索都引向荣国府“长房灭绝无人”的态势。
贾琏与贾琮的名字并不白叫,琏与琮是宗庙祭祀之物,代表正统传承。乾隆皇帝就曾给两位嫡子取名“琏、琮”,可惜都夭折了。贾赦失足,暗示荣国府长房极可能要“断子绝孙”了。
贾母听闻贾赦无事,说了一句“我也太操心了”,不久听着笛音流下泪来,证明荣国府“完了”。
贾赦代表荣国府的传承,贾珍代表宁国府的传承。宁荣二府就像贾家的两条腿,如今一条腿崴了等于废了,预示荣国府抄家有一部分原因在贾赦。
秦可卿判词“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曲子“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宁国府一定是贾家抄家的罪魁祸首,再结合贾赦又出问题,贾家最后仅剩下贾政二房延续香火。
赫赫扬扬的贾家,京城八房其他六房不论,只宁荣二府长房分出来三支,最终仅有荣府二房留下一支不能名正言顺的香火。长房彻底灭绝,怎不令人叹息?贾母又为何不哭!这一场笛音背后的伏笔,实在令人心痛。
上元节听“萧”,萧者,消也。预示贾家衰败消亡。果然其后一蹶不振。
中秋节听“笛”,笛者,敌也。前几日甄家刚抄家,贾家自己也抄了一回,不久贾迎春错嫁中山狼,所有线索又都暗示贾家群敌环伺,只等最后“号角”。秋来也,一派肃杀!
所以,贾母过的这个中秋节,强烈暗示林黛玉的死,贾家长房(宁荣二府都是各自长房)消亡。这个中秋,是他们最后一个中秋。不但贾母为之一哭,想通贾母所听“笛音”隐喻,都不免为之一哭。
文|君笺雅侃红楼
本文资料重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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